πνεῦμα

真正的歌唱是完全不同的呼吸,
它关系着子虚乌有。
是神的内在气息。是风。

波伏娃《第二性 Ⅰ:事实与神话》第一部 命运 第一章 生物学论据 摘抄

※ 波伏娃真的好会“骂”,看得我爽死了。甚至有一些她写明是错误的部分(通常是极端的)我看得也很爽,嗯,这可以体现在部分我私心加粗的内容中。


喜欢简化公式的人这样说:女人是一个子宫、一个卵巢;她是雌的,这个词足以界定她。在男人嘴里,形容词“雌的”像侮辱一样震响;然而,他对自己的动物性并不感到羞耻,相反,如果有人谈到他时说:“这是雄性!”他会很骄傲。“雌的”一词是贬义的,并非因为它把女人植根于自然中,而是因为它把女人禁锢在她的性别中;如果男人觉得这性别是可鄙的,甚至在无辜的动物身上也是有敌意的,显然是由于女人在男人身上引起不安和敌意;可是,男人想在生物学中为这种感觉找到辩解。“雌的”这个词在男人身上产生纷至沓来的意象:一个巨大的圆形卵子突然咬住和阉割灵活的精子;可怕的白蚁蚁后,给填得饱饱的,统治着受奴役的雄性;雌螳螂、发情期的雌蜘蛛要嚼碎其同伴,吞吃掉;发情的母狗在小巷中奔跑,身后留下反常气味的轨迹;雌猴无耻地展露自己,怀着伪善的献媚躲在一边;那些最健美的雌性猛兽,母虎、牝狮、雌豹,在雄兽威严的挤压下柔顺地躺着。无生气的、不耐烦的、狡猾的、愚蠢的、不敏感的、淫荡的、凶狠的、卑下的,男人把一切雌性动物同时投射到女人身上。


生物学注意到性别的划分,但即使它有目的性,还是既不能从细胞的结构中、不能从细胞繁殖的规律中,也不能从任何基本现象中得出这种划分的原因。


卵子的细胞核,即其本原是主动的,卵子的被动性只在表面上;它自我封闭、自身供给营养的实体,令人想到茫茫黑夜和休养生息,古人正是把封闭世界和不透明的原子想象成球状的;卵子一动不动地等待着;相反,精子是开放的,细小的,灵活的,显现出存在的不耐烦和不安。不应该流连于这种比喻的乐趣:有时人们把卵子看做是内在性,而把精子看做是超越性;精子正是放弃了超越性和灵活性,潜入雌性的成分中,它被不活动的实体抓住和去势,后者割断了它的尾巴,吸收了它;这是魔术般的令人不安的行动,就像一切被动的行动一样;而雄性配子的主动性是理性的,就时间和空间而言,这是可以测量的活动。实际上,这几乎只是乱说一气。雄性和雌性配子一起融合在卵子中;它们一起在整体中互相消灭。这样认为是错误的:卵子贪婪地吸收了雄性配子;这样说也是错误的:雄性配子胜利地将雌细胞的储存归并于自身,因为在混合的行动中,彼此的个性丧失了。


从根本上来说,两个配子的作用是一致的;它们一起创造一个有生命的存在,两者消失其中,又超越自身。在制约繁殖的次要和表面的现象中,正是通过雄性因素,新生命的诞生所必需的处境多样性才能起作用;正是通过雌性因素,这种诞生才凝聚在一个稳定的机体中。


人们在精子中看到浪费的例证,而在卵子的生成中看到节约的典范,但是,在这个现象中也有不合逻辑的挥霍,绝大多数卵子并未受精。


无论在蚂蚁、蜜蜂、白蚁中,还是在蜘蛛或螳螂中,都不能说雌性奴役和吞噬雄性,是物种通过不同的途径吞噬两者。雌性活得更长,似乎更为重要,但它并不具有任何自主性;产卵、孵卵、照料幼虫,组成了它的整个命运;它的其他作用完全或者部分退化了。雄性则相反,开始形成个体的生存。它往往在授精时比雌性表现出更多的主动性;正是它去追求雌性,攻击雌性,触摸雌性,抓住雌性,硬要与雌性交配;有时,它必须同其他雄性搏斗。相应地,行动、触觉、攫取的器官往往在雄性身上更加发达;许多雌蝶是无翅的,而雄蝶是有翅的;雄性色彩多样,有鞘翅,有爪子,有更发达的刺;有时,这种丰富性伴随着无用的过分色彩缤纷。在短暂的交媾之外,雄性的生命一无所用,无理由存在下去,与雌蜂的勤奋相比,雄蜂的懒散是令人注目的特权。但这种特权是不合常规的;雄性往往以自己的生命去偿付这种无所事事,而独立在其中开始形成。将雌性当做奴隶的物种要处罚雄性,雄性想逃避物种,便被物种残暴地消灭。


虽然在生殖中雌性起着根本主动的作用,但还是要忍受通过侵入和体内受精使本身异化的交媾;


在哺乳动物的雄性和雌性之间的根本区别是,在迅速掠过的同一时刻,雄性的生命通过精子在他者身上超越自己,精子变成与之不相干,脱离其身体;因此,正当雄性超越自身个体性时,却重新封闭在其中。相反,卵子成熟时脱离了滤泡,落入输卵管内,开始与雌性分离;又被一个外来配子侵入的卵子安顿在子宫里,由此,雌性先是被侵犯,随后被异化;


雌性体内有一个他者吸取其营养,在整个孕育期间,雌性既是自身,又是异于自身的他者;


性在雌性身上是直接的,在雄性身上则需要媒介,雄性要主动地填补欲望和顺从之间的距离;


在雄性身上促使精子繁殖的活跃推动力,也表现为闪光羽毛、闪亮甲壳、角、鬃毛,表现为啼鸣,表现为精力旺盛;


没有任何方法逃避物种制约,因为它在使个体生命屈服的同时,也维持个体生命;


正是在这个时期,女人感到自己的身体像异化的不透明物体一样极其难受;它受到执着的、外来的、每个月都要在她身上制造和摧毁一个摇篮的生命的折磨;每个月有个孩子准备出生,又在红色花边状物质的溃灭中流产;女人像男人一样,是她的身体,但她的身体是不同于她的东西。


女人体内包含了一种敌对因素,这倒是真的:是物种在蚕食她们。


有时人们说,上年纪的女人构成“第三性”;事实上,她们不是男性,但也不再是女性;尤其这种生理上的自主性是通过一种她们以前并不拥有的健康、平衡、活力表现出来的。


在所有雌性哺乳动物中,女人是受到异化程度最高的,并且最激烈地拒绝这种异化;任何雌性哺乳动物,机体对生殖职能的从属都没有如此迫切,接受起来也没有如此困难:青春期和更年期的危机,每月的“诅咒”,长时间而困难的妊娠,痛苦的、有时危险的分娩,疾病,事故,是女人的特点,可以说,因为她要确定自身为个体,要起来反抗命运,所以她的命运显得更为悲苦。如果将女人与男人相比较,男人便显得无比地具有特权,因为男人的生殖力不与他的个人生存相冲突;这是以持续的方式进行的,没有危机,一般来说没有事故。总体而言,女人同男人活得一样长;但女人生病的时候多得多,有不少时期,女人不能支配自己。


这些生物学论据极为重要,它们在女人的历史中起着头等重要的作用,是女人处境的一个本质的因素,在我们以后的所有描述中,还要加以参考。因为身体是我们控制世界的工具,世界根据这样或那样的方式来理解而有不同的呈现。因此,我们这样长时间地研究这些论据;它们是一把钥匙,能够让人理解女人。但我们拒绝这种观点:它们对女人而言构成固定不变的命运。它们不足以确定性别的等级;它们不能解释为什么女人是他者;它们不能将女人判定为永远扮演从属的角色。


正如梅洛—庞蒂非常正确地指出,人不是一种自然物种,而是一种历史观点。女人不是一种固定的实在,而是一种变化;正是必须在变化中把她与男人相对照,就是说,必须给她的可能性下定义,可使那么多的争论走样的是,人们企图将女人约减到她以往那样,约减到今日那样。


如果身体不是一件东西,它就是一种处境:它是我们对世界的掌握和我们的计划的草图。


一旦我们接受从人的角度,从存在出发去界定身体,生物学就变成一种抽象科学;生理学论据(肌肉不够发达)具有的意义从属于整个环境;只有根据人给自身提出的目的、人所掌握的工具和人制定的法则,“弱点”才显现为弱点。如果人不想理解世界,那么,掌握事物这个观念本身也就没有意义;在这种理解中,并不要求充分使用人体力量,在可利用的最小限度之上,差异被抵消;在风俗禁止暴力的地方,肌肉的力量不会建立统治地位,必须有存在、经济和道德的参照,弱的概念才能具体地界定。


人类是一种反自然;这种说法不完全准确,因为人无法悖逆既定;但正是通过接受既定的方式,人才建立既定的真相;自然只有被人的行动重新掌握,对人才有实在性,人自身的本性也不例外。


人首先不是作为个体确定自身的;男人和女人从来不在一对一的格斗中互相挑战;夫妇是一个原始的共在;而且总是作为一个更广大的集体或固定或过渡的因素出现;在这些群体中,男性和女性,谁对物种更加重要呢?从配子、从交媾和怀孕的生物职能来看,男性本原是为了维持才创造,女性本原是为了创造而维持,在社会生活中,这种区分变成什么?


一个社会毕竟不是一个物种,物种在社会中是作为生存实现自己的;物种的自我超越是朝向世界和朝向未来的,其习惯不是从生物学得出的;个体从来不交付于自然,而是服从习惯这第二自然,表达其本体态度的愿望和恐惧反映在其中。人不是作为身体,而是作为受禁忌和法律制约的身体,才意识到自身,自我完善,正是以某些价值的名义,人受到重视。


生理学并不能建立价值,更确切地说,生物学论据具有生存者赋予它的价值。


女人对物种的屈从,她的个人能力的局限,是极其重要的事实;女人的身体是她在世界上所占处境的基本因素之一。但并非只此一点就足以界定女人;这个因素只有通过行动和在一个社会内部被意识承担起来,才具有体验过的实在;生物学不足以对我们关注的问题提供答案:为什么女人是他者?要知道的是,在女人身上,在历史的过程中,自然怎样被攫取了;要知道的是,人类把女性变成了什么。

评论(2)
热度(86)
  1. 共7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πνεῦμα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