πνεῦμα

◆ 神话为何重要？

神话是探寻世界的一种方式，是书写宇宙与人类历史的一种叙事，也是礼法秩序的重要起源。

θεὸς ἤ τις ἀνθρώπων ὑμῖν, ὦ ξένοι, εἴληφε τὴν αἰτίαν τῆς τῶν νόμων διαθέσεως

神还是某个人，对你们而言，异乡人，可归为制定礼法的起因？

——柏拉图《法义》624a

赫西俄德的《神谱》和《劳作与时日》均以缪斯女神们开头：前者使用了属格μουσάων，后者使用了主格μοῦσαι。

透过缪斯女神思考写作来源：受神启发、指引记录人类历史、自然真相的文字。

不能翻译成《工作与时日》的原因：工作对应于与美好、平和、与神有关的牧羊人，而劳作则对应于挣扎于生存困境中的农民。

不工作就会产生ὕβρις（肆心）。

ὕβρις（肆心）一词指称那种源于个人力量的过度欲望，肆心会导致人对神的僭越，最终僭越者将会走向毁灭。

ὕβρις：(A)wanton violence, arising from the pride of strength or from passion, insolence;lust, lewdness

◆ 神话的影响

通过神话共享同一世界观。即使相隔甚远也都是希腊人。不信神话者则是外邦人。

苏格拉底/柏拉图，透过自己的方式，整合了自然哲学和神话，并进行了更深入的思考，比如礼法。

μῦθόν τινα ἕκαστος φαίνεταί μοι διηγεῖσθαι παισὶν ὡς οὖσιν ἡμῖν, ὁ μὲν ὡςτρία τὰ ὄντα, πολεμεῖ δὲ ἀλλήλοις.

在我看来，他们（自然哲学和神话）都在向我们讲述某种故事，就好像我们都是孩子一样。

◆ 神话思考与叙事世界的要点

1、最初（ab origine）如何发生？为什么会有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如何生成？人类从何而来？神从何而来？

2、世界是永恒的吗？世界是循环的吗？

3、世界是有规律的吗？

◆ 谁在书写神话？

1、赫西俄德：《神谱》……

2、荷马：《伊利亚特》《奥德赛》……

3、剧作家、诗人：索福克勒斯、欧里庇得斯、品达……

4、柏拉图：《蒂迈欧篇》《米诺斯篇》《克力同篇》……

神话的演变：从无序到有序，神变得越来越理性。

◆ 赫西俄德

在一团不明物质中生成（genet）了裂缝/混沌Chaos，之后有了大地Gaia，还产生了爱欲Eros。

Chaos：分离事物

Eros：整合事物

宙斯在诸神之战中获胜，（弑父）轮回的秩序被取消，新的奥林匹亚的秩序被建立。

陈斯一《阿基琉斯的神性与兽性》

与最终取得统治地位的奥林匹亚诸神相比，忒提斯的世系属于更加古老的自然神，她是被称为“长者”的海神涅柔斯（Nereus）和海洋女神多丽斯（Doris）的女儿，而涅柔斯是古海神蓬托斯（Pontus）和大地之神盖亚的长子。忒提斯所代表的更为原始的自然力量与宙斯缔造的高度政治化的诸神秩序形成了强烈的张力，这集中体现为忒提斯不仅拥有救助神明、特别是救助宙斯的力量，而且拥有摧毁宙斯主权的潜能。事实上，阿基琉斯的身世正蕴藏着足以颠覆整个奥林匹亚秩序的潜能。

我们能够通过品达（Pindar）的《伊思特米颂歌·八》（“Isthmian8”）和埃斯库罗斯（Aeschylus）的《被缚的普罗米修斯》（Prometheus Bound）了解有关阿基琉斯身世的故事：宙斯与波塞冬曾经争相追求忒提斯，后因得知关于忒提斯的预言——海洋女神的儿子注定将胜过他的父亲，两位神明放弃了忒提斯，将她嫁给佩琉斯，生下了阿基琉斯。在埃斯库罗斯的悲剧中，普罗米修斯（Prometheus）知道宙斯与忒提斯结合的后果将是宙斯的覆灭：“他将受损，得之于将来的婚姻……她将生养一子，比他父亲强健”（225）。

在古希腊神话体系中，“儿子推翻父亲”是神界主权更迭的通则，克洛诺斯推翻其父乌拉诺斯成为第二代主神，宙斯推翻其父克洛诺斯成为第三代主神。从某种意义上讲，主神的更迭模式是用神话的语言折射出超群个体与既定秩序之间的永恒张力（古希腊文明对于这种张力有着深刻的认知）：前者总是要推翻后者，缔造新的秩序。正是通过这种方式，奥林匹亚诸神最终完成了古希腊神谱的人性化过程，也终结了“儿子取代父亲”的轮回，形成了以宙斯为首的永恒稳固的宇宙论秩序。作为原始自然力量的神圣承载者，忒提斯是奥林匹亚秩序的最大威胁，一旦她与宙斯结合，所生之子将推翻宙斯，成为新一代主神，从而再次开启父子相争、主神更迭的循环。宙斯听从秩序的守护者忒弥斯的建议，将忒提斯下嫁给凡间的佩琉斯，从而化解了奥林匹亚秩序的危机。而这一安排的后果便是，原本能够成为新一代主神的忒提斯之子，最终成了虽拥有最高神性但还是和所有人一样必死、而且比特洛伊战场上的所有其他英雄都更加短命的阿基琉斯。斯拉特金精辟地指出，“宙斯主权的代价是阿基琉斯的死”，进一步讲，由于宙斯主权所象征的是整个宇宙的神圣秩序，而阿基琉斯代表着人性所能企及的最高境界，因此，阿基琉斯身世的深层意义在于：“宇宙论平衡的维护要以人类的必死性为代价”（21-22）。

《神谱》和《劳作与时日》的差异：

1、βασιλεύς部族首领：在《神谱》里是正面的形象（负责时代更替的神的代言人），在《劳作与时日》里是负面的形象（拥有强烈的集权欲望）。后者强调需警惕肆心的出现。

2、正义（Δίκη / δικαιοσύνη, δικαιοσύνης, ἡ）概念的出现

3、法律与政治教化

《劳作与时日》中神与人（赫西俄德）的关系比《神谱》中神与人（赫西俄德）的关系更为紧张，在《神谱》开头附庸于缪斯女神的赫西俄德，却在《劳作与时日》中质问诸神。

赫西俄德等人仅是提出问题，而没有深入论证。

◆ 荷马史诗的重要性

1、希腊人世界观的共同起源

2、在残暴的世界观念中创造稳定的秩序

3、使荣誉和德性成为人生目标

4、划分人神界线

荷马代表着希腊人一个开端性的时刻，正是史诗的教诲使得希腊人能够在命运的有限性框架之内，充分展开生命的厚度。生命的确短暂而脆弱，但真正的超人（Übermensch）能够接受这样的brute fact，赋予生命意义和价值。

在《悲剧的诞生》一书中，尼采转述了一个传说，佛吕吉亚国王弥达斯在森林里捕捉到了酒神的同伴——森林之神西勒尼，并强迫他回答，‘对于人类来说，绝佳至美的东西是什么’。西勒尼尖笑着回答道，对你们而言，绝佳至美的东西就是‘不要出生，不要存在，成为虚无’，而次等佳美的东西就是‘赶快死掉’。但是，荷马却颠覆了这教人厌世的林神智慧，让生命变得美妙且富有价值。在尼采的眼中，荷马最为重要的功绩就是，抑制了人类的死亡冲动，让他们感觉到生之可贵。

也就是说，正是因为荷马的出现，才使得古希腊人懂得去克制自己灵魂深处的自我毁灭欲望，用求生意志来代替求死意志。死亡是令人恐惧的边界，但也正是人生苦短，人们试图去追求真正属于自己的卓越的美德，学会拥有勇气与力量，而神正因为自己不需要面对死亡，反而相比于人间的凡人少了这样的美德，也缺乏了生命的真挚。

神与人最大的不同即是，神因永生而无所畏惧，死亡与杀戮都只是过眼云烟；而人的荣誉、伦理、爱恨都是围绕死亡来构建的。在这个意义上，人的有限性使人的挣扎拥有巨大光辉。

正是死亡的临限本身塑就了英雄的伟大，神的永生恰恰使其生活滑稽而无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