πνεῦμα

真正的歌唱是完全不同的呼吸,
它关系着子虚乌有。
是神的内在气息。是风。

马基雅维利《君主论》导读笔记:新君主的诞生

※ 以下笔记整理自wx公众号知道人文《知道经典》课程。

 

◆ 历史背景:危机与发现

 

  • 危机:

1、东方问题:1453年,拜占庭帝国为来自东方的奥斯曼土耳其所灭,西欧从此失去了东方的坚固屏障,暴露在强大的穆斯林敌人面前;奥斯曼帝国甚至多次长驱直入,直捣中欧腹地,险些攻陷神圣罗马帝国的首都维也纳。当时的欧洲人直接面临着奥斯曼的强大压力,甚至以为这是上帝的审判和世界末日的标志,生活在惶惶不可终日的气氛之下。

2、宗教改革:1517年马丁·路德拉开了宗教改革的大幕,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里,整个欧洲都分化成了天主教和新教两大阵营,彼此之间的政治冲突和宗教战争此起彼伏,直到1618年爆发了毁灭性的“三十年战争”。

  • 发现:

1、地理大发现:新航路的开辟、美洲的发现、麦哲伦的环球旅行,极大地刷新了欧洲人的地理认识,并唤醒了欧洲人通过航海贸易和开发殖民地来获得财富的狂热。

2、科学大发现:近代科学在光学、力学等等新物理学的领域开始突飞猛进,诞生了哥白尼、伽利略、开普勒、笛卡尔等一系列近代科学的奠基者。

3、自然的发现与人的发现:布克哈特《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化》。

 

◆ 马基雅维利其人

 

1、人文主义:从小接受古典教育。

2、城市共和国:佛罗伦萨的境况。

3、政治思考的最初动力:为什么一千多年来,佛罗伦萨,以及整个意大利世界都处在内忧外患的分裂状态?



 

◆ 《君主论》概况

 

马基雅维利将国家分为君主国共和国君主国则可以分成继承国新建国新建国又可以分为完全新建的君主国通过混合的方式新建的国家,而马基雅维利真正关心的,是完全新建的君主国。马基雅维利断言,建立和维系君主国或者需要“依凭自己的军队和德性”,或者需要“借助他人的力量和时运”。一方面,他承认那些靠自己的德性,而不是时运崛起的君主,都是最杰出的领袖,比如摩西、居鲁士、罗慕路斯、忒修斯等。但他又马上指出,到了这个败坏的时代,所谓杰出的个人德性已经不复存在了,因此,在同时代的意大利,是找不到这样的人的。由此只能来讨论借助时运和外国军队建立的君主国,而“恰好”,佛罗伦萨掌权的美第奇家族,就是依靠好运,以及西班牙军队的帮助,才在佛罗伦萨复辟的。

 

马基雅维利想要解决的时代问题:

1、狭义:希望提供一个政治方案,让意大利结束分裂的状态,成为一个像昔日的罗马帝国一样,统一而强大的国家。

2、广义:人类如何建立一个稳定、安全、长治久安的政治秩序。

 

结构:一破一立

1、破:

让意大利四分五裂、孱弱衰败的罪魁祸首,正是一千多年来被它自己奉为权威的两种政治思想:一是基督教,二是古希腊罗马的政治哲学

2、立:

两大关键词军事德性

 

◆ 基督教批判

 

基于奥古斯丁《上帝之城》的影响,教会完全排斥和否定世俗政治,毕竟这无非是一个充满堕落和原罪的领域,但另一方面,教会又把自己当成上帝在世俗世界的代理人,并且认为,它有按照上帝的意愿,指引、管理甚至拯救世俗政治的责任,而不能放任它不断地堕落。结果就是,教会一面否定世俗政治,根本不想参与这个罪恶的领域,另一面试图干预世俗政治,来实现它对于世界的拯救。

马基雅维利一针见血地指出,基于这种荒谬的想法,教会对于意大利的分裂,其实是喜闻乐见的。因为,一旦意大利统一、强大起来,它就根本不需要教会的拯救了,相反,它还会试图控制教会,迫使教会按照世俗政治的需要解释它的教义。这样一来,维持意大利的分裂状态,就成了教会的唯一选择。

此外,基督教的道德要求,对于现实政治来说也是有害的。基督教教导人们,不应该争强好胜,追求现世的荣耀,而要谦恭忍耐,放弃欲望和追求。最核心的,则是要轻视尘世生活,将希望完全放在天国。马基雅维利认为,如果人民有这样的道德,可能还会方便统治,多少是件好事,但一个国家的君主则绝对不能相信这样的道德君主必须将目光放在此生此世,他要实现的最重要目标,也是唯一的目标,是在此世中的建功立业,是要保有国家、富国强兵,维持共同体的强大和安全。服从于基督教的道德教导,只会让统治者变得消极被动,丧失锐意进取的志气和敢于行动的决心。

 

◆ 德性

 

马基雅维利通过对人文主义中一系列核心概念的重新阐释,彻底颠覆了古典的政治理想。

 

“德性”(virtu是贯穿《君主论》全书的概念,它的字面意思并不复杂,意大利语的virtu,来自拉丁语的virtus,也就是英语里的virtue,通常翻译成“美德”。但其实,马基雅维利所说的“德性”,更接近“统治能力”,也就是一种君主所必须具备的,强大的、决断性的、取得胜利的能力。因此,也有人将其译为“德能”“武德”,以和古典时代的“德性”区别开来。

 

在古代作家那里,“德性”是和个人道德联系在一起的。比如西塞罗,他就将智慧正义勇敢节制视为美德,这四点又被统称为“四主德”,也就是四种最重要的德性。而对君主而言,“正直”是最核心的要求,它意味着信守承诺,与所有人交往永远正大光明。塞涅卡《论仁慈》《论恩惠》中,又在四主德之外,表彰了君王的慷慨大度这项美德。而在基督教思想的影响下,这种道德要求更具有了超越性的色彩,人们相信,即使我们在此世通过不道德的手段获得利益,在未来接受上帝的正义审判时,这些表面的好处都会变得毫无意义,等待我们的只有地狱的惩罚。

但是,在《君主论》中,通过对德性的重新解释马基雅维利道德与政治的关系做出了全新的理解。简单来说,他根本不相信做个好人就能治理好国家,君主所需要的“德性”,恰恰是根据实际情况,选择不受道德拘束的能力。在马基雅维利看来,政治领域中,任何统治者面临的真实情景,只可能是一个恶棍横行的黑暗世界。所谓的道德要求,并不总能帮助君主维护自身的利益,一味追求美德实际上是不理性的做法。

新君主首先要做的是审时度势,根据现实调整手段。形势允许的情况下,明智的君主可以行善当好人,如果形势不允许,他“就必须有为恶的意愿和决心”,必须接受这样的事实——为了保持权力,他经常会由于形势所迫而做出奸诈、残忍和违背人性的事情。

古典人文主义者看来,放弃德性意味着放弃作为人的地位。马基雅维利认为,在政治生活中,仅仅有人性是不够的,他坦然承认了自己主张中存在着某种不高贵。这里出现了一个著名的比喻,他将聪明的君主比作狮子和狐狸,《君主论》第18章写到,“人有两种行事方式,一种适合于人类,一种适合兽类”,但“前者往往不能奏效,故而必须求助后者”,君主应该学会模仿动物,同时效法狮子和狐狸,在人类所应当遵循的行事准则之外,用兽类的强力和欺骗作补充,这样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所以这就意味着,马基雅维利进行了“道德领域和政治领域的分离”,道德领域的美德和政治领域的德性是两回事,各有各的判断标准,这样一来,古典人文主义的政治理想就被抛弃了,道德世界与政治世界彻底分道扬镳,政治实践,不该,也不再需要任何超越政治现实本身的道德指导;在马基雅维利开辟的崭新现代政治世界中,君主的首要德性就是,为实现自己的最高目标而跟随时势调整自己的行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 命运与必然性

 

《君主论》第25章的标题:“命运在人世事务上有多大力量和怎样对抗?”

 

古希腊伟大的悲剧,特别是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和《安提戈涅》当中,可以看到古典时代的命运观——命运虽然是一种超越于人之外的巨大的无常力量,人不过像是被命运支配的玩偶,但希腊人并不因此而感到灰心,正是由于命运的无常性,方能彰显人之为人的生命力量。

基督教取得统治地位以后的中世纪,命运观也随之改变。对上帝和天堂的向往,使得现实世界成为一种向彼岸世界过渡的桥梁,相比于天堂的幸福和井井有条的秩序,尘世充满了偶然和混乱,这种看法取消了人们在尘世中努力的必要性和可能性,否认人可以通过努力影响命运。按《君主论》里的原话讲,就是:“许多人向来认为,世界上的事情是由命运和上帝支配的,以至人们运用智虑亦不能加以改变,并且丝毫不能加以补救”,人们能做的,只有听天由命而已。

西方命运观的第二次转向发生在马基雅维利这里。马基雅维利一方面承认时运的无常,但在另一方面,他仍认为人应当积极起来时运是我们行为的半个主宰,但它还留下了一半归我们支配。

马基雅维利将命运比喻为经常泛滥的河流,我们没法支配洪水是来还是不来,但我们必须行动起来,在洪水还没来的时候修筑堤坝,为下次洪水到来做好准备,这样,我们就能降低它的破坏性。对待命运也是一样,尽管他认为命运女神的力量很强大,但尘世生活中,人类仍然可以有自由活动的空间。马基雅维利写道:“上帝不愿意凡事都亲自处理,以免剥夺我们的自由和属于我们的荣耀。”

 

对于国家来说,什么是必然的?那就是生存和安全。保证不了生存和安全,像意大利一样动不动就被外来侵略者席卷一番,那当然是被命运随意摆弄的。但反过来说,一个国家,一位君主越是成功地应对了这种必然性,那么,国家就越是自由,君主就越是有德性。

 

在政治思想家施特劳斯看来,马基雅维利讲的命运,和必然性其实没什么差别,命运不再是一种神秘的,反复无常的外在因素,而是每个国家都必须直面的,生存和安全的挑战,所以,他才会认为,人是可以凭借自己强大的力量,凭借自己的德性反过来战胜、驾驭甚至是控制命运的。

 

当代的政治思想家曼斯菲尔德曾说,马基雅维利思想中最重要的四个主题是宗教道德命运必要性

 

◆ 马基雅维利的遗产

 

政治家为了应对命运和必然性这一体两面的挑战,就必须抛弃大多数人心中的善恶标准,而把共同体的生存和安全作为至高的追求。根本上,这是一个政治世界自主性的问题,马基雅维利以后的主流政治哲学大多认为,政治要和一切超出政治之外的标准划清界限,不管这种标准是来自上帝,还是来自哲学沉思的结论。现实政治本身是一个独立自主的领域,它要维持的是人民的生命、安全和自由,至于内心救赎,道德修养,哲学真理,既不是它的目标,也不能由它来干涉。

 

光靠《君主论》中讲的德性,也就是统治者的实力、才能和权谋,就能缔造一个长治久安的共和国吗?这显然是不够的,一个只讲实力,只比拼野心、残忍、心计、权术的国家,不可能产生真正的爱国主义、公民精神和社会责任感,就算保住了一时的安全,人民对国家还是缺乏归属感。当没有人相信自己对幸福美好生活的追求,可以依靠政治、国家来实现的时候,那么,一切公共生活,就会变成一群极端自私,置国家利益于不顾的个体之间的争斗,这反过来会导致政治的败坏,威胁基本的生存和安全。马基雅维利的邪恶形象,以及所谓“马基雅维利主义”的臭名昭著,说到底,是没能处理好这个难题。

 

马基雅维利的遗产是双重的,它既是巨大的财富,又是难缠的债务。在他身后,霍布斯、洛克、斯宾诺莎,更加系统地批判了古代政治哲学和基督教,并将生存和安全的必然性,发展为了有关“自然状态”的理论,也就是说,一个没有国家和宗教的状态是怎样的,国家又怎样从这样的状态中诞生。但是,在缔造了一个没有宗教和古典道德约束,完全自主的国家后,他们也面临着马基雅维利同样的问题。这样极端现实的世界,会让人没有任何归属感,最终会毁于个人利益和公共利益之间的巨大冲突,那么,在确保政治自主性的前提下,如何重建新的道德规范,恰当地平衡个人追求与集体目标、国家安全呢?这成为困扰马基雅维利身后所有人的问题。

 

◆ 《君主论》和《论李维》对读

 

15世纪以来,马基雅维利在《君主论》中的种种惊人之语一直受到人们的特别关注,在很大程度上淹没了他同时写成的另一部作品《论李维罗马史》(简称《论李维》)。但在20世纪,越来越多的现代学者发现,忽略《论李维》其实就不可能理解《君主论》,这两本书必须被视为一本书,或者说一本书的“上下篇”来看待:《君主论》讨论的是君主国,而《论李维》讨论的是共和国;《君主论》是写给在位君主的建言,而《论李维》则是写给潜在君主的建言;《君主论》的立场大胆而激进,而《论李维》的立场则显得温和与“保守”……两本书不仅在主题上互相呼应,在行文中也多有互相引用。《君主论》篇幅比较小,对问题的讨论,就没有较厚的《论李维》来得那么全面。要全面地把握马基雅维利的政治思想,就一定要把两本书放在一起来读,否则就会犯下“以偏概全”的错误。

 

◆ 进阶指南

 

1.《君主论》,潘汉典译,商务印书馆,1985

2.《论李维》,冯克利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

3.《马基雅维利全集》,潘汉典等译,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13

4. 《马基雅维利》,昆廷•斯金纳著,李永毅译,译林出版社,2014

5. 《朝服:马基雅维利与他所创造的世界》,菲利普•博比特著,杨立峰译,商务印书馆,2017

6. 《关于马基雅维利的思考》,列奥•施特劳斯著,申彤译,译林出版社,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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