πνεῦμα

真正的歌唱是完全不同的呼吸,
它关系着子虚乌有。
是神的内在气息。是风。

知道人文 奥德赛 课程 第一卷 摘抄

※ 以下摘自 wx公众号 知道人文 奥德赛 课程 第一卷。


荷马的请求与缪斯的回应

1-10行是荷马向缪斯的请求,而11-21行则是缪斯对荷马最初的回应。
在前十行荷马对缪斯的请求里,我们还不知道史诗所颂扬的这位英雄究竟是什么名字,我们只知道他“机敏”、见多识广。这位英雄在大海上历经苦难,为了两个目的:1)保全自己的性命;2)使同伴们返回家园。但两个目的只实现了一个:奥德修斯没能拯救同伴,最后只剩他一人返乡。对此,荷马也试图给出自己公允的评断:这样的结局并非由于奥德修斯不努力,而是因为同伴们的咎由自取。说完自己的想法后,荷马请求缪斯“随意为我们述说”。
11-21行可以视作缪斯对荷马的初步回应。在缪斯提供的版本里,人与神的牵扯成为新的焦点。
缪斯先指出了奥德修斯不能回家的直接原因:卡吕普索。女神卡吕普索向奥德修斯抛出一个极大的诱惑,只要奥德修斯娶她为妻,彼此相伴,她就能让奥德修斯永生。奥德修斯思念家乡和妻子,并没有答应女神的请求。换言之,在神明的永生与凡人的必死之间,奥德修斯选择后者。神明虽然可以永生,却意味着抛弃历史与记忆;凡人生命有限,却自有不可承受之重。也就是说,《奥德赛》在开篇就向我们展现这样一种《伊利亚特》从未出现过的处境:当人被赋予足够的自由,当他的面前真的摆着两个选项,他会成为永生的神明,还是必死的凡人?而奥德修斯所做出的选择昭明着诗篇的主旨:人之所以为人,是他自己选择的结果。虽然选择本身有着局限(奥德修斯不可能选择既永生也回家),但这本身是选择的后果。选择彰显着自由,亦即人之为人的可能性。而这种面对可能性的抉择,恰恰极深切地关联着一个人的生命经验。
随后缪斯指出奥德修斯不能回家的第二个原因,同样是神明之祸——心怀怨怒的波塞冬在阻碍着这位伊塔卡英雄的归程。如果奥德修斯对卡吕普索的反抗展示了人积极选择的主动性,那么,波塞冬的记仇则展现了人生在世的被动性——神明的力量似乎完全不可对抗。正是因为波塞冬的阻拦,奥德修斯海上漂泊,历经苦难。但非常有趣的是,史诗中第一次出现奥德修斯的名字,就是在和波塞冬的并提中出现:
“唯独波塞冬除外,仍然心怀怨怒,
对神样的奥德修斯,直到他返抵家园。”(I.20-1)
相比《伊利亚特》对于英雄谱系名分的强调,《奥德赛》更加凸显人本身的境遇。奥德修斯首先不是谁谁谁的儿子,也不是哪里哪里的国王,他就是一个人的形象,不同于神——他不仅拒绝了女神所允诺的永生,甚至还和神明结下了梁子(虽然是无意识的);而人所以是人,因为他既有漂泊的欲求,又有回家的渴望。他有根基,也想漫游。在奥德赛的隐喻中,家意味着生斯长斯,意味着记忆与历史,意味着整全与统一;而海洋则意味着分离、风险、机遇与未知的可能性。《奥德赛》绝非选择前者而放弃后者,它恰恰是在追求二者的统一。


《伊利亚特》与《奥德赛》开头对比
《伊利亚特》在开篇就提到了阿基琉斯的家族谱系,他是色萨利国王佩琉斯的儿子,而佩琉斯的父亲又是宙斯的儿子埃阿科斯,也就是说,阿基琉斯只要向上报三代就是宙斯了。史诗中,英雄作为英雄不只是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重要的是,英雄有其来历。而他在家族谱系中的定位使其在历史中凸显。
同时,荷马强调了阿基琉斯愤怒的后果。《伊利亚特》第一个词就是“愤怒”(μηνίς, menis,中文翻译语序与希腊文不同)。
《伊利亚特》其实就是一部“阿基琉斯纪”,它的教诲意义在于愤怒的节制与血气的平衡,而这将成为《奥德赛》与古典政治思想的起点。
《奥德赛》的第一句是:“这人四处游历,缪斯啊,请为我叙说”。与《伊利亚特》在史诗的开头歌唱愤怒不同,《奥德赛》的开头是“人”(Ἄνδρα,andra),也就是说这部史诗讲的将是一个“人”的故事。从后文我们知道,他放弃了神性,拒绝了永生,而选择成为一个“人”,一个有死的不具有诸神那种完满性的“凡人”。
倘若把(共同体所接受的)人性视作一道光谱,那么阿基琉斯是一直在探索光谱之外的可能,而奥德修斯则是勉力在共同体之内登峰造极。奥德修斯的卓越与阿基琉斯完全是两回事。亚里士多德就说:
荷马……的两首史诗各有不同的结构,《伊利亚特》是简单史诗兼苦难史诗,《奥德赛》是复杂史诗(因为处处有“发现”)兼“性格史诗”。(《诗学》,1459b12-6)


Ἄνδρα
《奥德赛》第一个单词是Ἄνδρα(拉丁转写:andra),就是“人”(ἀνήρ,anēr)这个词的宾格。在古希腊语中,Άνθρωπος(anthropos)用以表达一般意义上的人,现在英语里许多与人类相关的词,就是来自anthropo-这个希腊词根:
anthropic,adj. 有关人类的
anthropology,n. 人类学(其中-logy也是来自希腊词logos, 话语、理性的意思)
anthropocentric, adj. 人类中心说的
anthropomorphic, adj. 拟人的,被赋予人形的(其中-morphic也是来自希腊词morphe, 形态的意思)


νόος
意为心智、智慧、思想,拉丁语里通常翻译为intellēctus/intellegentia 。它在《奥德赛》里显然是个关键词,因为奥德修斯正是以智慧著称。史诗经常出现“他对自己的心灵诉说”等言语,其实就是在面对不同情境时的运筹帷幄。而这里,史诗试图强调奥德修斯见多识广、经验丰富。注意这一点,恰恰是亚里士多德在《尼各马可伦理学》里开篇就提出的警告:“年轻人不可学政治学,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经验。”但也因此,奥德修斯的心智其并不同于亚里士多德所说的努斯,而更接近于政治应用上的“实践智慧”(phronesis)。


缪斯女神
向缪斯女神的求告是古代诗人的写作传统,我们在《伊利亚特》和《奥德赛》的开头都有看到。缪斯女神在宗教史中被视为泉水之神,这个也和中国古典文论里的比喻是相通的,所谓“文思泉涌”嘛。但诗人之所以要向缪斯求告,除了请求她赐予灵感,还有一个原因是,缪斯无所不知。因此,呼唤缪斯女神是诗人的职责使然。在古代传统里,缪斯女神甚至不止属于诗歌,而且属于一切更高级的精神形式,包括哲学。西塞罗就说:“与缪斯女神生活,就是有教养有学问的生活。”(cum Musis, id est, cum humanitate et doctrina)
推荐阅读:库尔提乌斯《欧洲文学与拉丁中世纪》第十三章“缪斯女神”


荷马史诗所反映的早期王权
推荐阅读:《荷马社会研究》(晏绍详,上海三联书店。2006)
伊塔卡地区的政治显然并非这么简单。首先,特勒马克斯虽然所王储地位,但他的继承权却并非这么稳固,求婚人都是权贵子弟,一旦他们谋划一场政变,伊塔卡就会很快变天;其次,奥德修斯的老父拉埃特斯之前也是老王,照理说应该是个太上皇,享有足够的政治权力吧?但也不是,拉埃特斯退位后就是个普通的农民,没再有任何的政治参与。最后,更加令人奇怪的是,包括特勒马克斯自己,始终追求的也只是“家主”地位,而不是实际的王权。
综上,在特洛伊等地,王权的世袭继承制可能已经稳固,没有人敢质疑;但在奥德修斯所统治的伊塔卡地区,王权虽然存在,但还不够稳固,世袭继承制远没有那么理所应当。也正因此,“国王死了,争夺王位的斗争开始了”,就是《奥德赛》开篇的伊塔卡局势。


奥瑞斯特斯的故事
某种程度上,奥瑞斯特斯的故事与宏观上的奥德赛构成了一组镜像关系。就故事角色而言,阿伽门农对应着奥德修斯,埃吉斯托斯对应上门的求婚人,克吕泰墨涅斯特拉对应佩涅罗佩,奥瑞斯特斯则对应奥德修斯的儿子特勒马克斯。


神明之公义
一开始,宙斯拿埃吉斯托斯为例,指出诸神曾经警告过埃吉斯托斯,让他不要杀死阿伽门农,否则奥瑞斯特斯将为父报仇。宙斯试图以此表明:人类的罪恶往往是咎由自取,而非神明所为。神明恰恰是早就送去警告,只不过人类妄自尊大而已。于是雅典娜代表人类发出质疑:那奥德修斯一直献祭,从未不尊敬神明,为什么现在被困在卡吕普索的小岛上,回不了家乡?面对奥德修斯的境况,诸神的处置难道是正义的吗?宙斯则立刻向雅典娜表明会尽快送奥德修斯返乡。在这一段里,宙斯始终试图澄清,神明是公正与秩序的守卫者,而虔敬之人必将得到庇佑。求婚人的前例就是埃吉斯托斯,妄自尊大,目无王法,企图霸占奥德修斯的王国;而求婚人一日不得惩罚,神明的权威就一日不得彰显。
在这个意义上,《奥德赛》隐含着对于神义论的证明。《伊利亚特》已经是黄金时代的衰落,老人涅斯托尔在特洛伊的战场上津津乐道上三代的英勇;而《奥德赛》中隐含的衰落之意更盛,求婚人的不虔敬仿佛映射着神明与公义的缺席。所以第一卷,宙斯就要出来为自己辩解:邪恶的发生完全是人事,而非神意。但仅仅证明自己与恶无关还不够,神明必须证明自己是善和正义的赐予者。宙斯最终选择站在雅典娜的立场,就是出于这一考虑。神明的选择彰显正义,而人世间也因此重新信奉神明。以此,《奥德赛》所彰显的也是人与神的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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